7 chapter 07
7 chapter 07 (第2/2页)而大厦忽倾,是每一个像他们这样的人家,都不愿面对的厄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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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天,且惠老里老早就起了床。
她换下睡衣,装好放进行李箱里,又麻利地收了收桌上的课本。
等忙得差不多,冯夫人派的车子也到了,是常见到的司机黎叔。
黎叔说:“圆圆啊,昨天玩到三点才回家,肯定是起不来了,夫人让我来送你过去。她说了,这房子空置多年,你住过去也好,还能添点人气儿。”
且惠感激地点头,“今天要辛苦你了,黎叔。”
昨天睡觉前,她翻到了幼圆的朋友圈,几只精美的香槟杯碰在一起,背后是冒着热气的汤泉。
这个社会的阶层早已经固化,就连社交生活也是分等级的,大致呈金字塔型。
大家各自在不同的通道里往返来回,碰不上面。
一小撮人身处顶层,还有大部分在中间挤挤搡搡,而绝大多数都游走在最底层。
对且惠来说,身处底层不是最可怕的,只要人们对此浑然未觉。
可怕的是像她这样,十岁之前都待在金字塔尖,过惯了大把撒钞票的日子,一夜之间坠落到了谷底。
要是一直待着也就罢了,十年八年的,也断了念想。
偏她偶尔又能搭梯子去到山顶,却也要在半夜换上灰扑扑的围裙,重新坐到锅炉边捡豌豆。
这样不上不下,或者说这样上上下下的,最不好受。
但那是幼圆的好意,且惠拒绝不了,她不忍伤了她的心,更不愿意她从此多心。
她好像天生就不大会拒绝人。尤其是亲近的人。
黎叔把她的行李提上车,“丫头,你就这么一点东西啊?”
“是的呀,身边就带了这一点,”且惠坐上去,“省得搬来搬去的麻烦。”
报社大院在宣武门那边,从酒店开车过去起码是一个半小时,足够且惠在车上做完三套雅思听力题目的。
小时候对距离没什么概念,加上有车子接送,且惠并不觉得京市有多大。
在江城生活了九年,她再回来,经常被天远地远的路程吓住。
在京市,一个小时之内能到的地方,那还算是近的呢。
到的时候已近中午,火辣的日头晒得且惠眼晕,她打着伞下了车。
黎叔还在后头交代保安,说老社长的那座小院儿,以后就由钟小姐住着了,麻烦多关照。
保安接了他的烟,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起来,说没问题。
里头难进车,黎叔帮着且惠把行李箱搬到门口。
这里墙矮屋阔,两层高,是当年很流行的苏式建筑,经年的松影草影连成了片,院内此起彼伏的绿荫,烈日晒在半旧红墙的爬山虎上,热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。
石阶上生出浅淡的苔纹痕,且惠站上去,低头看了很久。
再仰起脖子时,她问:“黎叔,楼上以前住着谁啊?”
黎叔想了想,“好像是老主编姚梦吧,我看姚家的亲戚来过。”
且惠怪道:“主编和社长一栋楼啊,厉害的。”
黎叔笑她不知道里面的门道。
他说:“厉害的不是她,是她丈夫。不过她也有点手腕子的,年轻时,王社长见面也要让她三分。”
“她丈夫谁啊?”
“沈忠常。”
沉闷又漫长的暑热天里,且惠扇风的手背顿了一下,居然真是沈宗良的父亲。
昨天在陈老那里,听沈宗良说要搬来报社老楼的时候,她心里就划过一个疑影。
黎叔开了门,又把钥匙交到她手心,“怎么傻站着不进去啊?”
且惠自说自话地答:“没有,我就是觉得,这有点太巧了。”
巧得像被人精心设计过。
“有什么巧的?”黎叔没懂她话里的前因后果,笑了笑说:“无巧不成书嘛。”
且惠抿着唇没说话。
太扯了,她和沈宗良能成什么书?
天悬地隔的家世摆在那,就算唱戏唱到后花园里,也私定不了终身。
这么一想,她心里又安定多了。
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可怕的?管他姓沈的来不来住好了。
黎叔在屋子里转了一圈,见这里家具家电都齐全,才放心回去交差。
且惠送他到门口,“慢走啊黎叔。”
“好,你回去吧。”黎叔挥了挥手,“外面热,快点进去。”
他在家时,也是个顶严厉的父亲,心里疼孩子,但面上嘴上总是绷着。
可对着且惠不同,一些关怀的话很自然地就能说出来。
他想,也许是这闺女的长相和性子都太柔。
见到她的人,听她说两句软糯的闲话,都会不自觉地心生喜欢,想要对她发善心。
且惠下午要去教跳舞,连行李也来不及收拾,潦草地解决了顿午饭,就去搭地铁。
因为刚到生地方,她还不大熟悉路线,差点就要迟到。
赶在上课铃响前十秒,且惠换好舞服进了教室,拍了拍掌:“我们上课啰。”
钟老师笑容甜美,温柔的调子里带着微微气促,鬓边浮了一层薄汗。
女孩子们整齐站好了,听她分派:“昨天我们学了什么呀?”
底下稚气的童声回:“Adagio组合.”
按顺序,且惠先带着复习一遍:“来,单手扶把站好了。”
她站在前面示范,口中一边念着:“下屈,脚先动,腹部收紧。”
两堂课上下来,小丫头们个个累得够呛,由着来接人的父母换鞋。
小月牙实在坚持不下去,问妈妈:“我不想学了,下周能不能不来呀?”
蹲着的妈妈说不行:“交了一学期的学费呢,还不便宜。”
“可我真的学不动了呀妈妈。”
妈妈指了下且惠:“你长大以后,想不想像钟老师一样漂亮,一样有气质。”
小月牙盯着喝水的钟老师看,咬牙点头:“想。”
“那你就得好好往下学,因为呀,老师也是这么过来的。”
送走最后一个学生,且惠也没多待,家里还乌七八糟的,虽说也没什么可整理的,但总归要清爽一点。
她好像每秒钟、每分钟,每一步路都匆忙且穷困,要停一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。
赶路归赶路,但妈妈口中的前景和目的地又在哪里?且惠也不知道。
她只晓得往前走。
一直走啊走,也许再走得快一点,走得再远一点,就能把青灰霉斑的日子,丢弃在身后。